【少暗】忆旧无歌
“呃……”一袭夜行衣的燕无歌，在给匕首开了刃，成功击杀任务对象后，半跪在绝情谷的红叶树下，抹了一把腹部流下来的殷红液体。此时她本应该为自己包扎，然而即使是时常出任务，懂得一些急救技巧的资深暗影，也陷入了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”的困境。
因为没有止血的药材，燕无歌抓着匕首插入地面支撑自己，血染红了她脚下的地面。大约因为暗香并不被世人所接受，在夜空悬挂的皎洁月亮也半点没有为她照明的意思，清冷月光撒遍大地，却独独避开了这个身影。
“…真倒霉…难道我燕无歌就要栽在这了吗…”
失血过多的燕无歌已经没有力气思考其他了，夜行衣被血浸湿大半，她本该圆满完成任务，完美脱身。却因为遭了仇家暗算落得如此下场，她意识恍惚，心里却满是不甘。
在即将阖上眼的那一瞬间，她看见，有一个穿着袈裟的身影，向她疾步走来，嘴里念叨着什么，但她已听不清了，只在身体支撑不住失了力气，但被人接住的一瞬间失去了意识。
十九本是佛门中人，照理说见不得暗香这般如此残忍，以“以杀止杀”为主旨的门派，但当他今夜无眠，遵从内心的直觉来到绝情谷，看见重伤的燕无歌时，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援手。
在意识到自己随手救的是一个暗香弟子后，他眉毛紧蹙，一时之间内心挣扎，是遵从本心把她带回佛门医治，还是为了少林和暗香门派之间的不同主旨放任不管。
犹豫不过两秒，他拢起袈裟，把燕无歌抱了起来，凌云微步朝着少林赶去。
“阿弥陀佛……若见死不救，就违背了拜入佛门，慈悲为怀的主旨，贫僧只是遵循初心行善事，应当无伤大雅。”十九这么想着，心上枷锁松动不少，只见他加快脚步，在月光中留下一个个残影。
待回到少林，不少师兄弟见到十九抱着一个女子，都甚是惊讶，在听闻这是一名暗香弟子后，就更为诧异了。对此，他轻轻放下燕无歌，只双手合十微微鞠躬。“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…出家人慈悲为怀，还请师兄弟们暂时抛开这些繁文缛节，前去请大夫医治她。”
向十九了解清楚了事情经过，深夜的少林一阵兵荒马乱，而在请来女大夫给燕无歌医治结束后，不久又归于寂静，因门中并无女弟子，十九决定只留他一人守在她的床前，至此一夜未眠。
……
翌日清晨，燕无歌悠悠转醒，看见周围陌生的环境，她试图起身，却牵扯到腹部伤口，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，只是职业素养让她并未出声。也是这时，她发现了相隔一床，微微阖着眼眸假寐的十九。
“我居然没死…怪哉，难道是这和尚救了我？那么我现在在少林？呵……少林中人居然会救暗香弟子，真是稀罕事。”
出于暗影向来的警惕和仔细，她打量着周围，黄砖红墙，窗外和着清晨微风摇曳的红枫，还有随着清风传来的，悠扬的念诵声。与此同时，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被换成了素白的长衫，一头青丝不做点缀，散落在她瘦削的肩。
她扫视四周，没有发现自己的武器，不由得低咒一声：“是谁把我衣物给换了，我的武器又去哪了。”
“这位女施主，伤口未愈就不要下床随意大幅度走动了，还是卧床静养的好。”
当她准备下床找自己的物品时，一只素白的手隔空挡在她的身前，止住了她的动作。
见燕无歌循声看向自己，他面无波澜：“贫僧无名，法号十九，敢问女施主尊姓大名？”
“免尊姓燕，名无歌。我的衣物是何人换的，我的随身物品又被收去哪了。”她紧盯着十九，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微表情以判断现在的情况，却只看见他毫无表情的面孔。
“燕施主的衣物乃是昨日前来医治施主的女大夫所换，至于刀具，被贫僧收起放在一旁了。”十九没有顺着她的话说“随身物品”，而是直截了当，并抬掌向放着刀具和防身药粉的地方示意。
“哼。”燕无歌哼了一声，心中对十九的细心生了些许好感。“此事是我麻烦你们少林了，来日有需要，可去暗香报我名号。虽说你们佛门中人，大抵不需要暗香门派这种行事风格的帮助吧。我就不在此久留了，告辞。”
“燕施主还是在这修养一段时日吧。”没想到的是，十九并没有让她离开，依旧在她走出屋门前阻住了她。燕无歌被他两次阻拦，恼了起来，不顾伤口欲动手，却被他的功力死死压制。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燕无歌面色不虞。见十九并没有回答的想法，只得坐回床上和他商量。“那我不走，我在院子里看看行不行。”
“请。”十九让开了路。
燕无歌斜睨他一眼，慢悠悠走到院门，就看见牌匾上气势磅礴的“禅医寮”三个大字。
“这字写的还颇有气势，没想到少林居然有书法如此好的人。”她想。
明白自己回不去后，她歇了逃出去的心思，老老实实在少林修养，直至伤口愈合大半，才辞行。这次，十九没再拦她。
……
在此之后，少林就多了位常客，每回出任务受了伤，就自觉造访少林，且每次都点名要十九陪护，理由虽是“与十九颇为熟悉”，却没几个少林弟子相信，因为他们看到了燕无歌眼神中日渐浓烈的情意，也看见了十九眼里的动容。
“十九啊……你…”十九的师父在某日趁燕无歌不在，找了十九谈话，为的正是燕无歌近日来的表现和他的心思。
“师父，贫僧或已动心，恕贫僧没能坚持佛门规矩，还是被世间红尘吸引。”
”…罢了，你好自为之。”十九的师父也见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发展，俗说“宁拆十座庙，不毁一桩婚”。他拂袖而去，留下十九独自一人，朝着他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拜。
可或许天公不作美，在一次燕无歌知会十九，自己需要出一个凶险万分的任务时，他的心就开始不安，像心中野兽开始狂躁，撞击着牢笼一般，跳的飞快。
他带了一把油纸伞，无声跟上燕无歌在暗夜乌云里矫健的身影，却因为怕被发现，只远远看着她的路线，直到他发现自己看不见燕无歌了，才惊觉自己居然被她甩开。
十九的不安在一瞬间加剧，因为燕无歌并未和他说具体地点，他只能疯了似的在附近到处寻找她，每过一阵，他心中的慌乱便加深一分。
一直找到他们初遇的地方，十九才看见了燕无歌。
他或许永远无法忘记，那天下着倾盆大雨，燕无歌依旧是一身黑衣站在雨中，背对着他。找到燕无歌的喜悦让十九没有留意细节，他撑起油纸伞疾步走到燕无歌背后，想给她遮风挡雨。
他清润的嗓音在燕无歌耳畔响起，让燕无歌以为出现了临死前的幻觉：“无歌，做完这件事，收手吧，让大雨洗刷这一切。”
“…好。”出乎意料的，平日里一定会反对他想法的燕无歌答应了，只是这句“好”应得十分小声，若不是十九仔细听，这微弱的声音几乎要埋没在“哗啦哗啦”的风声和雨声中。
他顿觉不对，轻轻把燕无歌的肩膀扭过来，看见了她毫无血色的唇和苍白的脸色。
十九脸色煞白，想拉住燕无歌的手，却被她避开。
“就算以后想干这行，也没有机会了哦…”她后退了一步，像是说给自己听。
而后燕无歌掩面咳嗽几声，试图掩盖自己的伤势不让十九看见，但被十九拂开手，嘴角殷红的血刺痛了他的眼。
“为什么要甩开我，为什么不及时回去找少林找我，为什么……？”十九垂下眼帘，问她。
她苍白的唇勾起弧度，不复曾经的活力和警觉，轻声道：“来不及啦，这是剧毒……万圣阁的剧毒，天下只有云梦有一线机会解开，但是……”
说到这，她压不住体内翻涌的气血了，蓦地喷出一口鲜血，而后她在十九祈求她不要继续说下去的目光下，接着上面的话说了下去。
“但是太远了……好像，远在天边，没机会了…”
而后她丢掉匕首，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十九：“带我走吧…我不想…玷污了这里…这是我们…相遇的地方啊……”
她使出仅有的一点力气，拉住十九的衣袖，身形摇摇欲坠，而后被十九一把抱起。
“无歌！撑住，我带你，我带你回去，找大夫，我们以后去浪迹天涯，只我们二人，可好？”他手忙脚乱，如同无头苍蝇找不到方向，只知道呼唤自己心中姑娘。
“我…其实有句话没跟你说，十九啊，本姑娘心悦你…很久很久啦…”
燕无歌眨眨眼，说完这句话，她像是心愿完成，微弱的气息在这一刻消失不见，胸口本就不大的起伏停止，歪着头闭上了眼，像是睡了过去，可身上流下的血染红了两人身下的雨水，又顷刻间被冲刷干净。
“无歌……醒醒……无歌！！燕无歌！！！”
身为出家人，见过太多生离死别，也因此从未流过泪的十九在这一刻红了眼眶，他抱紧燕无歌尚有余温的尸体，合上眼，任大雨冲刷这一切。
他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，自己有多喜欢这个姑娘，她的一颦一笑，一举一动，都深深刻在脑海。
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告诉燕无歌自己的爱意了。
“我也…心悦你啊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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